边伯贤送完莫子瑜后并没有回公司，一时也不回家，只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，途中还不忘打电话把那家私房菜馆的订位取消掉。
已经快要七点钟了，他知道自己应该吃点东西，可是胃里像塞满了石头，沉甸甸地挤在一起，根本没胃口。又在车上转了将近半小时，这才决定慢慢把车开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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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人，他总要面对的不是吗？何况他和傅诗琪能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。
车子没开出多远竟然遇上了堵车，可这条路他平时走惯了，几乎从来不会堵。边伯贤的车子挤在浩浩荡荡的车流里走走停停，想来想去，他终究给家里打了个电话，是陈阿姨接的，一听见是边伯贤的声音，马上就要叫傅诗琪来听电话，被边伯贤阻止：“不用叫她了，我就是问问，她吃晚饭了吗？”
“还没吃呢，少夫人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练功房练舞去了，到现在没出来。”
“挂了电话喊她吃饭吧。”边伯贤无声地叹了口气，想了想，又说：“麻烦阿姨照顾她吃完了饭再走。”
挂掉电话，手机导航的AI语音开始自动播报实时路况：“正在通过拥堵路段，预计通行时间十五分钟。”边伯贤看了眼旁边的小路，知道走那里虽然有些绕路，却总好过白白堵在路上。于是当机立断借到旁边的车道转弯，眼前顿现一条曲径通幽的单行道，两旁的洋槐树叶交汇，将路灯的光影割裂成细碎斑驳的影抖落在地。
本是昏暗的小径，眼前却是豁然开朗，璀璨的彩灯绕在茂密的树叶之间，照见马路牙子上临时摆出了好几个小摊，都是些卖工艺品和少量文创产品的摊位。边伯贤本来并不感兴趣，他放慢车速小心翼翼地通行，眼角却忽然瞥见有个摊位前摆着一个人形立牌，竟是个跳芭蕾的小女孩，边伯贤不由多看了两眼，发现那家卖的都是芭蕾周边产品。
边伯贤赶紧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停车，再重新走回那个摊位前，琳琅满目的小商品，都是些芭蕾相关的物件，有卡通芭蕾女孩摆件、芭蕾女孩八音盒、tutu裙造型的车载香氛等等，边伯贤一眼相中了一枚芭蕾舞鞋的手机支架，小巧精致的一双足尖鞋，优雅的裸粉色，和傅诗琪每天穿的舞鞋一模一样。他毫不犹豫地买下来，顺手又买了个同款钥匙扣，特意嘱托摊主替他好好包装。
边伯贤捧着包装精美的小礼物回到车上，一眼就看到了出风口上扣着的一对车载香氛，左边是个翩然起舞的芭蕾女孩，右边则是一双芭蕾足尖鞋，还是当初莫子瑜买了替他安在车上的。那么多年过去了，香氛早已失了香气，可他始终没有摘下来。
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小礼物，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把那对车载香氛摘下来随手收进了扶手箱。
边伯贤到家的时候陈阿姨还没有走，于是赶紧确认：“她吃过饭了吗？”
“吃是吃了，不过吃得很少。”陈阿姨无奈，“我给她盛的半碗米饭她才吃了几口就又进练功房去了。”
边伯贤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练功房，然后点点头，“谢谢阿姨，你下班吧。”
陈阿姨答应着，忽然想起了什么，赶紧取过餐桌上的纸袋叫住边伯贤，“三少，这是少夫人给您的。”边伯贤接过来，竟然是鲫鱼饼。陈阿姨告诉他：“少夫人说她吃了一个，另一个是特意给您留的。可惜鲫鱼饼又凉了，少夫人回来的时候还专门用空气炸锅重新加热了一下，但您一直没回来。”
听到这里，边伯贤心里简直难受到了极点，这种情况下，她竟还在为他考虑吗？她知不知道，她越是这样，他越羞愧，越是觉得无地自容。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他强自镇定般答应着，捧着鲫鱼饼犹豫着，最终还是去了练功房，可其实他并没有想好见了她要说什么。
隔着门板，他没有听到动静，连音乐声都没有。从练功房的门缝里透出了光，傅诗琪应该在里面没错。边伯贤试探着敲了敲门，依旧没有得到回应，他推了下门，好在没有锁。他脱了鞋走进去，一眼就看到傅诗琪正躺在地上，身上还有汗，可人已经睡着了。
怎么就这么睡在地上呢？一身的汗，会着凉的啊，是真的累坏了吧。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要叫醒她，蹲下身时忽然发现，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未拭尽的泪痕，还有泛红的眼眶，分明是哭过了。
边伯贤心口一紧，她没有好好吃晚饭，就是为了躲到练功房里哭吗？
是真的被伤到了吧？
可是为了他这样的人哭，一点都不值得。
所以，不要哭。
边伯贤终究没忍住，伸手替她擦干了眼泪。“对不起。”他轻声呢喃，是他伤了她的心，是他不负责任地将她拖到了他和莫子瑜的感情中来，让她承受着本该与她无关的痛苦。和她结婚前，他答应过她，不会再让任何人轻视她，却原来，轻视她的人，从来只有他，因为就连刚才，明明他就是去学校找她的，可在莫子瑜面前，他却根本说不出口。
他还是不应该回家来吧，这一刻，他竟在庆幸她睡着了，不然他都能够想象，她在见了他之后一定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，她非但不会怪他，甚至她还会主动替他找到理由帮他开脱。他无法面对她的纯真，那只会显得他更加阴暗与懦弱。
因为……他连爱上了她，都不敢说。
可是，又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呢？让她知道了也只会让她更加奋不顾身地加倍爱他，那和毁掉她并没有区别。就让她以为自己在单恋吧，至少等到攒够了失望，她就会放手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一味地忍让付出，却永远也等不到想要的结局。
边伯贤知道自己不能在家待着了，他应该从现在开始就要对她冷淡起来，可只要见到她，他就狠不下心来，对着她，他永远也无法硬起心肠，唯一的办法，只有避而不见。这几天他会去公司住，在她汇演前，他都不会再回家。
等到汇演结束，他和她，也要结束了。
他咽下满心的酸涩，走出了练功房。
关门声响起的刹那，傅诗琪睁开了眼睛。其实边伯贤进来没一会儿她就醒了，只是她始终不敢睁开眼睛，她不知道见了他该说些什么，可她明明一直在期待着他回来，然而他真的回来了，她却又不敢见他。
这样的瞻前顾后，也难怪她留不住边伯贤。和莫子瑜相比，她简直渺小又卑微，她拿什么去和莫子瑜争呢？
最后，她只能就这么让边伯贤离开，却又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，从狭窄的视野里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，终于无声地落下泪来。
她坐起身，断断续续听到边伯贤在和陈阿姨说话，隐约像是听到了她的名字。她凑到了门边屏息聆听，边伯贤的嗓音隔着门板听来闷闷的，“陈阿姨，麻烦你过一会儿去把她叫醒，我怕她那么睡觉会着凉。”
“少夫人睡着了？”陈阿姨似乎很惊讶，“那我现在去叫她吧。”
“不用，她可能累着了，让她睡一会儿吧。另外这个……一会儿你拿给她。”傅诗琪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，像是什么包装袋。可是，为什么他宁愿让陈阿姨转交，也不愿意亲自给她呢？
傅诗琪还来不及咽下这份苦涩，又听见陈阿姨问：“三少您还要出去？”
傅诗琪心里一沉，多想听到边伯贤否认的话，可他却只是说：“陈阿姨，等一下你走之前把门锁了，我怕她忘记。”
让陈阿姨锁门，就意味着他今晚不回来了，他要去莫子瑜家过夜了。忍不住眼泪漫上来，带着满心的酸楚。
不用再听了，再听下去也不会听到她期待的话。
她脚步沉重地走回来，重新躺回地上，背后被汗濡湿的衣服湿冷地贴着肌肤，丝丝缕缕的寒意浸到骨头里。顶灯好刺眼，她将臂弯挡住眼睛，很快感受到湿漉漉的潮气在肌肤蔓延。
明明都已经想好了的，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，只要别让她离开就好，为什么她还是会难过呢？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？从一开始她就明白，这是得不到的不是吗？
她就一直这么仰面躺着掉眼泪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直到陈阿姨就来敲门。傅诗琪赶紧擦干眼泪坐起来，努力对着陈阿姨露出平常的笑。
陈阿姨倒没察觉出她的异样，只是露出惋惜的神色：“您要是早点醒，兴许还能和三少见一面呢。您不知道吧，三少刚才还特意进来看过您呢，见您睡着就没打扰您，只吩咐我过会儿来叫您。哦，还有这个。”陈阿姨取出一个礼品袋交给她，“这是三少让我给您的。”
袋子里是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，水蓝的底色上系着白色挑金线的蝴蝶结。傅诗琪小心翼翼地拆开，动作很轻也很慢，生怕一不留神撕坏了包装纸。打开没想到竟是一枚芭蕾舞鞋样式的手机支架，另外一边放着同款钥匙扣，虽是小小的，做工却极为精致，连鞋面上的绑带都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结。
“呀，这可真漂亮。”陈阿姨忍不住发出赞叹。
是啊，那么的漂亮，是她最爱的芭蕾舞鞋。
可偏偏，她想到了边伯贤车上的车载香氛，其中一枚，正是芭蕾舞鞋的造型，而另一枚，是一名翩然起舞的芭蕾少女，少女的tutu裙边上还镶着闪亮的碎钻，随着行驶的车子，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熠熠生辉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在这一刻，那些旁枝末节竟是如此清晰。
她的头埋得很低，声音更低：“他走了？”
“是啊，三少说要回公司加班。”陈阿姨丝毫没有看出傅诗琪的异样，自顾自说：“三少对您是真的关心，刚才怕您睡在这里着凉，特意嘱咐我来叫醒你，还让我一会儿走之前一定要把门锁好，怕您忘记。哦，还有呢，三少说您后天就要汇演了，叫我这两天多做点好吃的给您补补，您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？我明天……哎呀少夫人，您怎么哭了？”
哭了？她吗？
傅诗琪疑惑地用手背拭过脸颊，竟是湿漉漉的。
她怎么哭了呢？为什么要哭？连陈阿姨都说边伯贤关心她，她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？她还收到了边伯贤给她买的礼物，她怎么会哭呢？
“没有啊陈阿姨，我只是出汗了而已。”傅诗琪笑起来，作势用手扇着风，刚巧额角残留的汗珠顺着侧脸柔和的线条凝结着滚落。陈阿姨不疑有他，加上练功房里的冷气开得的确不足，待久了她也觉得热，于是只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。
傅诗琪低下头，将手机支架背后的贴膜撕下来，聚精会神地找准了位置贴在了手机壳背面，又将同款钥匙扣挂到学校自己更衣箱的钥匙上。
还是舍不得，哪怕知道前路荆棘丛生，再往前只会让她遍体鳞伤，可一想到放弃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边伯贤，那些伤痛又变得微不足道了。
傅诗琪爱惜地抚摸着钥匙扣上的芭蕾舞鞋，她知道，自己再一次妥协了。
未完待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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